王叔荷老师

——谨以此文献给市西中学的老师们

63届初中、66届高中校友 戴 

今年春节我们高中同学聚会时,我的小校友、我同学的女儿说老师布置一篇文章,题目是“市西中学教会你什么”?她觉得有点难,想问问我们怎么写。我说,说句套路的话,市西既教给我们文化知识,更教我们如何做人。但市西是通过许许多多德才兼备的老师来教我们的,来培养我们的,应该写写老师。霎时间,许多老师的形象出现在眼前:韩玉清老师的苦口婆心,循循善诱;葛十朋老师的激情奔放,引人入胜;周瑞杰老师的年少气盛,思路清晰;朱梅耳老师的和蔼可亲,善解人意;丁鹏洲老师把复杂、枯燥的三角公式讲得这样简单明了,确实是一门艺术;蔡凤歧老师把中学生最难理解的力学讲得如此形象生动,本身就是一门学问……我更想起了把全身心都投入到教育事业中、教了我们三年初中语文、给我们留下刻骨铭心印象的王叔荷老师。

王叔荷老师是山东人,为人爽快,快人快语,爱憎分明。她戴一副白边眼镜,如才旦卓玛一样梳一条辫子盘在头上,时常穿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列宁装,一看就是典型的事业心极强的女教师形象。那时,老师的头发已经有点花白了,大概有四、五十岁了。

老师对学生要求很严,每次上课都要抽学生背诵课文或小测验,那时只要听说拿小纸(头)出来,大家就紧张了。我一次去剧场看京剧,把老师布置的回家作业忘得一干二净。第二天上课时才想起有一段课文没背。上课时我提心吊胆的,惟恐抽到我。偏偏老师叫我背诵课文,我真的很狼狈。老师没有责怪我,叫了另一同学背。但老师白边眼镜后的深深一瞥使我终生难忘。她的眼光是严厉的,又带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。从此,我再也不敢怠慢。我准备了一个小本子,把每天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写下,回家按时完成。常言说得好,好记性不如懒笔头。我从那时养成了习惯,直到今天,有什么需要做的事,我还会记在工作手册上。在老师的严格要求下,我们班同学对语文课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和爱好。过了四十多年,如今,一些古文如《岳阳楼记》等还能不假思索地背上几段,这才真正体会到老师的一番良苦用心。

作文是语文课的一个主要部分,能直接检验学生的学习效果。老师十分重视作文。我记得当时每两星期中有一次作文课,一次为讲评。每次作文课为两节,像考试一样,要当场完成一篇文章,包括草稿与誊写,时间够紧的。写完作文后,很想知道作文的成绩,但须等到一星期后的讲评课才能知道结果。老师似乎比我们还着急。当晚批好作文,遇到满意的文章,第二天上语文课前,她就会兴致勃勃地朗读其中片段,喜形于色,好象发现什么宝贝一样。她在作文中好的句子下面圈上一连串的红圈,在好的段落后打上双红圈,在好的文章题目前打上双红圈甚至三红圈。我也曾获得过“三红圈”的殊荣。我找到了一本中学时较好作文的“合订本”,虽然四十多年过去,但从那一串串的红圈,从那一句句鼓舞人心的投入及喜悦欢愉的心情。看到老师熟悉的、洒脱的、略带男子豪气的笔迹,感到无比亲切,不觉得热泪盈眶。在一篇《游豫园》的文章里,有一页,老师几乎打满了红圈,文章后,老师的评语是“写得优美,写得精致”,文章中还写上“写活啦!”、“刀光剑影,写得动人”等批语。这些文章现在看来很幼稚,可能还不及现在的学生水平。但当时拿到作文本时的激动心情记忆犹新,也更能体会老师的鼓励和认真。

我还记得有一次课后,我去问老师作文的成绩。老师笑着对我说,你先别问自己的成绩,你看看这篇文章。我接过她递给我的作文簿,一看,这是一个姓胡的同学写的题为《祖国的花朵》的作文,写的恰恰是我。因为我帮助他复习过功课,他把这事写到了作文里去了。老师要我把它抄到黑板报上去。当时我是班里的宣传委员,我很觉难为情。老师坚持要我抄,她说,这不是表扬你,这是表扬胡同学的进步,是向大家推荐他写的一篇好文章。结果还是另一个同学帮我抄的这篇文章。这事我印象深刻,一个老师为学生的进步如此欣喜若狂,如此全身心的投入,这是一种怎样的责任心?这似乎已超出了一个老师的职责范围了,她把我们都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了。我们遇上这样的老师,真是太幸运了。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学习呢?!

后来,我们上市西高中时,老师不再教我们了,听说老师调到华山中学去了,不知是什么原因。我感到深深的惋惜,这么好的老师,这样经验丰富、尽心尽力的老师怎么能调走呢!后来,就是“史无前例”的文化革命了,听说她的山东口音把什么说成“靴子”,那些无知的小学生把皮鞋用绳串了挂在她的脖子上,这是一种怎样的羞辱啊!但在那自身难保的时代,我们也爱莫能助。再后来,我们到崇明去了……

那时我们还小、还年轻,还不懂“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”的含义,也不知道“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”,更何况师恩浩荡。当我从崇明回来正忙于新工作时,听说老师病了。我们几个初中的同学约了去看老师。狭长、陈旧、拥挤的屋子,昏暗摇曳的灯光下,老师满头银丝,显得如此苍老憔悴,全然没有一点当年的风采,真所谓风烛残年。老师的儿子说她的眼睛全瞎了。我一阵心酸,老师这样性格脾气的人这些年来一定受了不少苦吧。我们依次说出自己的名字,老师依稀能记得几个同学的名字。我已记不清当时谈话的具体内容了,大家讲了些各自的经历。怕老师身体受累,也难忍心中的伤感,我们一会儿就告辞出来了。我们相约下次再一起去探望老师,但没想到这一见面竟成永诀。不久,就传来老师去世的消息。我真的很悲痛。老师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,我们拿什么回报呢?

几十年过去,虽然我没有再学过语文,由于文革等原因,我也没有交出令老师满意的答卷。但工作中,生活中,我写着各种各样的文章。当有人夸奖我写得好时,我说我是市西66届高中的水平。我想这是师等老师给我打下的基础。市西中学教的东西我终身受用。值此母校诞辰六十大庆之际,我要向市西中学的老师们致敬:

市西中学的老师们,谢谢你们。